第 33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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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3 章
鳳禾回到府裏, 思緒還有些混亂。
青古走過來，神神秘秘道：“小姐，剛才伊爾瑪來過。”
鳳禾眉心微蹙, “她來做什麽？”
“她說有關於羿旌和朵蘭塔的消息要告訴你。”
鳳禾腳步頓住, “她現在在何處？”
“伊爾瑪已經回去了，她說你如果想知道, 就去隸王府後院找她，她還說她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, 過時不候。”青古提起此事還有些忿忿不平, 伊爾瑪的語氣實在是算不上恭敬, 如果不是知道王女心中惦念羿旌和朵蘭塔, 她都不想幫她傳話了。
鳳禾低頭沈吟, 這很有可能是個陷阱, 畢竟隸王此次遭殃, 可能心頭餘怒未消, 正想找個人發洩怒火, 可事關羿旌和朵蘭塔……伊爾瑪畢竟是史爾的妹妹，郯陰的使臣來大彧後很有可能見過她, 說不定還偷偷給她傳遞了消息。
她猶豫了一下，吩咐青古：“我現在前往隸王府，你去找淩三公子，告訴他若是我酉時還未回來，就讓他去隸王府接我。”
“是。”
鳳禾心裏打定了主意, 沒有再猶豫, 去屋裏拿上各式藥粉, 小心翼翼地藏到袖子裏，然後轉身上了馬車。
她必須走這一趟, 就算是陷阱她也得去，不過想來不會太危險，畢竟隸王現在處在風口浪尖上，他應該不敢鬧事，這個時候他若再闖出禍事，只怕惠帝更不會輕饒他。
馬車搖搖晃晃地來到隸王府後院，鳳禾下了馬車，果真看到伊爾瑪等在後門口。
伊爾瑪身上穿著櫻草色的輕薄紗衣，臉上塗著緋紅的胭脂，口脂抹的很厚，看到她走下來，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角。
鳳禾懶得與她客套，直言道：“你有什麽想說的？”
“你果真關心羿旌和朵蘭塔，他們就是你的死穴。”伊爾瑪眸色冰冷，眼中射出陰毒的光，“枉史爾阿兄心悅於你，不惜把我留下做質女，也要換你回郯陰。”
鳳禾神色微動，原來史爾要送來做質女的妹妹就是伊爾瑪。
伊爾瑪來大彧後一直隱瞞身份暗中行事，如果她變為質女，時時刻刻被眾人盯著，恐怕行事就難以像現在這樣方便了，而且她這段時間的努力都會毀於一旦。
她在隸王府潛伏這麽久，一定不希望身份曝光，不然不好向隸王交代，以隸王的性子，一定會報覆於她，屆時她的日子只會更難捱。
“史爾這樣對你，你還一心向著他？”鳳禾覺得難以理解。
“你懂什麽！我是奴隸所生，生來就被父親厭棄，父親視我為恥辱，族人把我當牲畜，我從小在羊堆裏長大，有次跟著羊羔跑去喝奶，被母羊所傷，若非阿兄回部落探望時發現了我，我恐怕已經沒了，是他把我帶回去，給我找了大夫。”伊爾瑪目光直直地看向鳳禾，堅定又執著，“沒有阿兄我活不到今日，他要我的命都可以拿去。”
鳳禾心下一嘆。
難怪史爾會把伊爾瑪送來大彧，這樣的忠心恐怕沒有第二個人能辦到。
她雖然不認同伊爾瑪，但也能夠理解，長時間身處黑暗的人忽然間見到了光，就像看到了神明，會希望光一直落到自己身上。
“說吧，羿旌和朵蘭塔有什麽消息？”
伊爾瑪引著鳳禾往裏走，“邊走邊說。”
鳳禾站著沒動。
伊爾瑪雙手抱胸靠到門上，“我有東西要給你看，你既然來都來了，總不想白走一趟吧？我如果想害你，現在綁你進去也是一樣的。”
鳳禾眸色流轉，擡腳走了進去，綠雲想跟在她身後，被伊爾瑪擋在了門外。
“閑雜人等不能進王府，只能你一個人進去。”
鳳禾輕輕摸了一下藏在袖口裏的匕首和藥粉，對綠雲點了點頭。
伊爾瑪這次沒有再拖延，當真邊走邊說了起來，“阿滕羿旌不日將成婚。”
鳳禾一怔，下意識問：“和誰成婚？”
伊爾瑪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，輕輕吐出三個字，“朵蘭塔。”
鳳禾恍惚了一下，羿旌和朵蘭塔成婚？
她有些驚訝，又有些好奇。
他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，幾乎每天都會見面，朵蘭塔或許有幾分喜歡羿旌，但她不覺得這份喜歡足以讓朵蘭塔背叛她，所以她一直對當初的事抱有疑慮，她相信朵蘭塔，多年的相處不是假的，那是她當做親姐妹一樣的姑娘。
不過他們怎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成婚？老阿滕王才剛剛過世，就算郯陰風俗裏無需避諱那麽多，他們也不會如此急迫，非要挑這樣的日子，除非是史爾逼著他們這樣做，只要羿旌成婚，他才有理由把羿旌送回原部落去，按照郯陰的規矩，王子只有成婚才能離開王庭自立門戶。
不管怎麽樣，羿旌和朵蘭塔如果是自願結成眷侶，她一定會祝福他們。
伊爾瑪像看笑話一樣，幸災樂禍的笑了一聲：“被好朋友和愛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？虧你還如此關心他們。”
“……”鳳禾壓下心中的情緒，意興闌珊的解釋了一句，“他們沒有背叛我。”
伊爾瑪根本不信，只當她是在強撐。
鳳禾懶得跟她解釋，趁機問：“你怎麽會在隸王府？”
伊爾瑪冷哼， “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？”
“既然你不肯說，不如我自己來猜猜，是趙利死前給你寫過引薦信，或者給過你什麽信物吧？”
伊爾瑪面色一變，鳳禾知道自己猜對了，這也是她冒險前來的原因之一，她想問個清楚。
“當初趙利之所以知道那些粉末無毒，是你出賣了我？”
伊爾瑪目光輕蔑，“是又如何？”
鳳禾心裏道了一聲‘果然’，這就難怪大火那夜伊爾瑪能平安無事，是伊爾瑪把真相告訴了趙利，作為交換，趙利給她寫了引薦信或信物，從而換來她進隸王府的機會。
“你想要害我，何必牽連其他人？”鳳禾想起那些無辜慘死的婢女，仍覺得心頭火起，那場火燒的慘烈，她一定要追查到真兇，給那些枉死的人一個交代。
伊爾瑪神色黯然了一瞬，惱怒道：“我怎麽知道趙利想要刺殺你們？當初他按照我的要求給了我引薦信，只告訴我夜裏不要待在驛站，我哪知道那個瘋子竟然是想殺人？若非他看我有兩分姿色，想要把我獻給他主子討賞，恐怕那夜連我都要遭殃！”
她想起此事仍然心有餘悸，惱羞成怒和害怕的樣子不像作假。
鳳禾輕輕瞇了瞇眼睛，繼續往下試探，“趙利的主子是隸王？”
如果趙利的主子是隸王，那麽當初想要刺殺她的幕後主使就很有可能是隸王。
伊爾瑪沒有回答，帶著鳳禾左拐右拐，來到一處大殿門前。
伊爾瑪倏爾壓低聲音，“阿緹雅，知道我為什麽恨你嗎？”
“為什麽？”鳳禾其實也很好奇她為什麽要處處針對自己。
“阿滕史爾是我心中的塔爾天神，我的天神喜歡你，你卻對他不屑一顧。”伊爾瑪一把將鳳禾推進了屋內，將房門緊緊鎖上，“你褻瀆了我的天神。”
鳳禾用力推門，可伊爾瑪在外面把門徹底鎖上了，她拍了兩下門扉，外面只傳來伊爾瑪走遠的腳步聲。
她皺了皺眉，努力鎮定下來，環顧四周，發現這裏是一間臥房，屋內裝飾的極為奢華，畫棟飛甍，金器擺件到處可見，看樣子是府裏的正殿，應該是隸王的寢殿。
外間傳來嬉鬧的聲響，嬌笑聲不絕於耳。
鳳禾握著匕首一步步走近，金色的珠簾後面，是隸王和三名姬妾嬉戲的身影，衣衫半露，極盡驕奢淫逸。
隸王擁著懷中不著寸縷的美人，瞥她一眼，聲音愉悅道：“王女來了？”
鳳禾冷冰冰的看著眼前荒淫無恥的畫面，感到一陣作嘔，“王爺意欲何為？”
隸王掃了一眼她手裏的匕首，想起戲樓那夜的一幕，冷嗤一聲，陰陽怪氣道：“王女矜貴，我自是不敢碰，免得王女也給我一刀。”
鳳禾晾他也不敢，不然她不會冒險來這一趟。
隸王上次才因為此事被訓斥過，最近他剛得罪了惠帝，自是得夾緊尾巴做人。
經過戲樓一事，隸王知道她不是忍氣吞聲的人，如果敢動她，這件事就一定會鬧大，所以他有賊心沒賊膽。
鳳禾再次質問：“你想如何？”
隸王抱著懷中女子狠狠親了一口，露出色欲熏天之相。
他不懷好意的看向鳳禾，荒淫無恥道：“本王正享受人間極樂事，不忍王女閨中寂寞，特邀王女前來觀賞。”
鳳禾：“……”
感情隸王費盡心機把她關到這裏，就是為了讓她看一場活春宮？
這位王爺可真是個腦回路清奇的絕世奇葩！
就他這樣還想鬥得過太子？等下輩子吧！
隸王得意的揚起嘴角，自以為自己想到了一個絕世好主意，脫掉衣物，露出赤裸臃腫的身軀，再也不見了在外面的體面模樣，跟三名姬妾廝混起來，將醜態展露無遺。
他在外面裝的謙厚有禮，私下一看就是個會享受的酒池肉林之輩，那三名姬妾當中，一名姬妾手彈琵琶，一名姬妾服侍隸王，還有一名姬妾給隸王餵酒，畫面淫靡奢侈。
鳳禾哂笑，心裏的緊繃感松懈下來。
她始終沒進裏間，就站在隔間的珠簾後面，隨便找了張桃木椅坐下，反正一時半會也出不去，她靠到窗邊，抓了把炒熟的榛子，邊吃邊看。
畢竟隸王非要邀請她觀賞，她也不好辜負他的‘好意’。
隸王興致正濃，邊撫摸著身下女子的嬌軀，邊目光熱辣的盯著鳳禾，就仿佛他身下的女子是鳳禾一樣，他色瞇瞇的目光裏飽含情欲，大膽又放肆，無恥到了極點。
他心中暢快的想，他就是要當著鳳禾的面極盡荒□□欲之事，將她意淫成身下女子，借此來滿足他心裏卑劣的欲念，還能趁機侮辱鳳禾，一般未出閣的女子經過這樣的事，恐怕得羞憤的投井了。
隸王越想越興奮，呼吸加重，呼哧呼哧的喘著氣，手下的動作也愈發粗暴，引得姬妾們嗚嗚咽咽的叫著。
鳳禾悠悠看著他，突然腦袋一歪、嘴一斜，兩只眼睛往上翻，朝他做了個鬼臉。
隸王嚇得一個機靈，差點萎靡不振。
鳳禾像看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，張揚的笑了起來，邊笑邊拍桌子。
隸王被她笑得又嚇了一跳，身體止不住的顫了一下。
怎麽跟他想的不一樣？
他用一雙充滿情欲的眼睛盯著鳳禾瞧，鳳禾也盯著他看，還看的細致，看得滿眼含笑，將他全身上下每一處都沒有放過。
隸王心裏疑惑不解。
她們這些未出閣的女兒家，遇到這種事難道不該啼哭不止，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嗎？
本來鳳禾越哭他只會越興奮，偏偏她一個眼淚都沒掉，不但沒掉，她還在笑！
鳳禾目光如炬的盯著他全身上下仔細的看，眼神肆無忌憚，目光裏摻雜著兩份探究，仿佛將他當作桌上的擺件，盯著琢磨來琢磨去，好像極有趣一樣。
隸王背脊發涼，不自覺想起她那夜捅梁升時含笑的模樣，汗毛都豎了起來。
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籠中被戲耍的鴨子，而鳳禾就是外面鼓掌叫好的看客，而她這個看客竟然還不用付銀子！
隸王什麽意淫的心思都沒有了，他惱怒的不再看她，拽過屏風遮擋了一下，背對著鳳禾，朝身下的姬妾發威，逼得姬妾浪聲連連。
鳳禾趁著他收回目光，手指輕輕一動，一包藥粉不動聲色的撒進香爐中，她推開窗戶，微風將香氣吹向隸王，隸王正在興頭上，香氣裏的一點點差別沒有引起他絲毫註意。
鳳禾掀起嘴角，又看了兩眼，唇角的弧度俞大，如果不是隸王長得實在太難看，她恐怕還能看得津津有味。
窗旁忽然傳來輕微的敲擊聲，三下重兩聲輕，她扭頭看去，淩見徹出現在窗外，微微彎著腰。
周圍的守衛早就不知道哪裏去了，空曠的庭院裏靜悄悄的。
“怎麽這麽快就來了？”
她語氣閑適的仿佛在自家門口遇到他一樣。
淩見徹一言難盡的望著她，“……你還挺悠閑。”
他得知消息就火急火燎的趕過來，根本等不到酉時，他忙得一頭汗，結果她坐在這裏吃榛子。
他都有點懷疑是自己小題大做了。
屋內的嬌聲浪語傳出來，淩見徹難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屋內的情形，吃了一驚，怎麽也沒想到隸王荒淫到如此地步，飛快收回目光。
他臉色難看起來，催促道：“趕緊出來。”
鳳禾紅唇輕啟，目光依舊落在隸王身上：“我還沒看夠。”
淩見徹：“……”
淩見徹：“？？？”
鳳禾看著隸王，目光極其專註，仿佛要將他的每一個表情和神態都記下來一般。
淩見徹沒好氣的捂住她的眼睛，“不許看！”
鳳禾坐著沒動，只輕輕彎了彎唇，“見徹公子好生霸道。”
淩見徹目光落到她嬌艷的紅唇上，聽著屋內的鶯聲燕語，耳朵窘迫的紅了起來，“不準說話！”
鳳禾：“……”
她掰下淩見徹的手，見香爐裏的藥粉已經燃的差不多了，沒留下證據，才說：“走吧。”
淩見徹兩只手一擡，掐著她的腰，努力忽略手上柔軟的觸感，輕輕松松把她從窗戶抱了出去，沒有驚動屋內鬧得正歡的隸王和三名姬妾。
琵琶聲咿咿呀呀的從屋裏傳出來，屋中的四個人仍沈浸在享樂窩裏。
鳳禾站穩後，看了一眼淩見徹的胳膊，由衷誇道：“你這胳膊真壯實。”
恐怕單手就能把她拎出來。
淩見徹一副被占了便宜的良家婦女樣，憋紅了一張俊臉，“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女子？”
鳳禾不解，“什麽樣的女子？”
“膽大。”淩見徹不輕不重的瞥了她一眼，慢吞吞吐出兩個字，“好色。”
鳳禾：“……”
鳳禾原本以為兩人得翻墻出去，沒想到淩見徹帶著她從後院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，門口還有人給他們把門。
鳳禾跟著他邁出王府，搖頭嘖嘖了兩聲：“看來不止太子在將軍府有眼線，你在很多地方也有眼線。”
能在隸王府裏來去自如，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。
淩見徹無聲默認了，把她扶上了馬車。
兩人鉆進馬車裏，淩見徹掀著衣擺坐下，“說吧，隸王府有什麽魅力能讓你明知道是龍潭虎穴也要進。”
“有人說知道我那兩位朋友的消息，我就想來看看。”
淩見徹沒有再多問，只道：“下次有事先跟我說，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，不要一個人冒險。”
鳳禾扭開頭，“我一個人習慣了，不習慣跟別人商量。”
淩見徹把她的腦袋掰回來，“那就從現在開始習慣。”
他頓了頓又說：“我也會習慣的。”
鳳禾臉頰發燙，唇角不自覺彎了起來，抿唇‘哦’了一聲。
天色將黑，路上都是歸家的行人。
路邊攤上亮著燈籠，煙火氣滾滾而來。
鳳禾掀開車簾看了看，聞到食物誘人的香氣，忍不住覺得有些饑腸轆轆，她轉頭瞥向淩見徹，用眼神無聲的表達自己餓了。
淩見徹無奈的叫停馬車，帶著她去了附近的何記湯餅鋪。
鳳禾嘻嘻笑了一下，跟著他下了馬車。
煙火氣撲面而來，讓她忘記了剛才那座富麗堂皇的臥房裏致悶的氣息，心情變好起來。
這家湯餅鋪是京城裏的老字號，湯餅鮮香味十足，屋裏已經坐滿了人，鳳禾和淩見徹若是再晚來一步，估計就沒有位置了。
鳳禾吃了口湯餅，又捧著碗喝了口湯，心滿意足地舒了一口氣。
兩人安靜吃了一會兒，只覺得通體舒暢。
鳳禾想起正事，“你說……當初想要刺殺我的人，有沒有可能是隸王？”
淩見徹咬了口餅，擡起頭，“為什麽覺得是他？”
鳳禾話到嘴邊，聲音滯了一下，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。
伊爾瑪是郯陰人，她潛伏在隸王府，要做的事必然會傷害到大彧。
淩見徹是大彧人，他如果知道伊爾瑪是奸細，一定會找機會鏟除掉伊爾瑪這個隱患。
她要把伊爾瑪的事說給淩見徹聽嗎？
鳳禾忽然發現她和淩見徹之間橫亙著無法跨越的鴻溝，他們身處大彧和郯陰兩個陣營，這是從他們出生那天起就註定的，如果兩國相安無事還好，一旦發生戰事，他們就是敵對方。
而她兩方都不願意傷害，她夾在兩方之間，在大彧和郯陰都是生活過，知道最無辜的就是百姓，百姓總會在年節時向神明祈求平安，而一旦燃起烽火就不可能再有平安。
淩見徹瞥了她一眼，淡淡開口：“長兄曾說過，那場大火裏除了你和青古之外，還有三名婢女幸存，但入京之後她們就不見了蹤影。”
“趙利如果想要刺殺你，一路上有很多機會，不必等到臨近京城才動手，恐怕是你身上有令他忌憚的東西，他才一直不敢動手，可那樣東西在你入京前消失了。”
“那就說明很有可能是你身邊的人出了問題，因為你們已經平安抵達京城，那個人沒有後顧之憂，就出賣你換來對她更重要的東西。”
“如果我猜的沒錯，你今天去見的就是那個人，她現在就在隸王府裏。”
鳳禾發現她的心事在淩見徹面前永遠都藏不住，他太過聰明，輕而易舉就能從蛛絲馬跡裏猜的八九不離十。
鳳禾無奈，既然淩見徹都猜到了，她再隱瞞下去也沒有意義，就把關於伊爾瑪的事說了出來，不過沒說具體是誰，反正伊爾瑪在隸王府肯定用的是假身份。
淩見徹聽後，沈吟片刻，“你覺得趙利是隸王的人，所以他才能把伊爾瑪送進隸王府，對麽？”
鳳禾點點頭，“可這又解釋不通，我進京之前跟隸王無冤無仇，連見都不曾見過，他為什麽要害我？”
“趙利給伊爾瑪寫了引薦信，這點應該是真的，但隸王是趙利主子這件事卻未必。”淩見徹分析道：“伊爾瑪是郯陰人，就算趙利不知道伊爾瑪的真實身份，只把她當做一名普通的婢女，但她依舊是郯陰人，如果你是趙利的主子，你會把她留在身邊嗎？”
鳳禾搖頭，“‘非我族類，其心必異’，伊爾瑪就算有趙利的引薦，趙利的主子也未必會信任她，何況趙利已經死了，這份信任只會更少，誰知道趙利是在什麽情況下寫的引薦信？”
“對。”淩見徹點頭，“照你所說伊爾瑪應該有幾分姿色，美人難得，棄之可惜，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伊爾瑪安插到別府做眼線，既能為他所用，也能以防萬一，就算伊爾瑪懷有異心也害不到他。”
鳳禾驚訝，“你是說……是幕後主使之人把伊爾瑪送進隸王府做奸細？”
淩見徹頷首，“很有這個可能，至於趙利的主子究竟是誰，就要好好查探一番了。”
鳳禾眼睛一亮，“跟著伊爾瑪或許能查到線索。”
淩見徹笑了一下，“我也是這麽想的。”
鳳禾安下心來，繼續吃熱乎乎的湯餅。
淩見徹拿起茶壺給她添茶水，“對了，我還不曾問過，你在郯陰叫什麽名字？”
“阿緹雅。”鳳禾眉眼彎彎，“好聽嗎？”
“阿緹雅……”淩見徹摸了摸下巴，眼睛一轉，“炎河的同伴好像還沒有取名字……”
鳳禾眼睛瞪圓，舉起湯勺，“你敢給它起這個名字試試……”
淩見徹難以抑制的笑了起來，“你就一湯勺砸死我？”
鳳禾：“……”不要小瞧湯勺好麽！
兩人吃飽喝足，在街上逛了一圈才歸家，鳳禾回了府裏，淩見徹長腿一邁跨進門檻，也跟了進來。
鳳禾已經習慣他在自己府中自由來去，沒有管他，自顧自去了書房。
她踮起腳尖，把書架上的空白畫卷拿了下來。
淩見徹在書房裏轉了轉，環顧一周，回頭道：“你要作畫？”
鳳禾輕輕點了點頭，把畫卷鋪到桌子上，“你今日不忙？”
“不忙，忙也不走。”淩見徹拿起墨條幫她磨墨，饒有興趣道：“‘目不識丁’的王女殿下要作畫，這可是個新鮮事，我這個紈絝得好好看看。”
鳳禾用鎮尺把畫卷壓住，想起當初自己假裝連字都不認識的事，就忍不住失笑，“你確定要看？那你得幫我做件事。”
“行。”淩見徹從善如流的應下來，連問都沒問是什麽事。
鳳禾莞爾，提筆蘸墨，微微提起衣袖，開始在畫卷上作畫。
淩見徹意味盎然的看著，見她在白色的紙張上寥寥幾筆就勾勒出畫中情景，一看就是精於畫技的。
淩見徹看了一會兒卻逐漸變了臉色，“你這畫的是……”
鳳禾嘴角輕揚，手上動作不停，在白紙上畫下婀娜的曲線，她剛才在隸王府所看到的畫面很快躍然紙上，活脫脫一幅春宮圖。
淩見徹嘴角抽搐，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，不可思議問：“你剛才看的那麽認真，就是為了畫下來？”
鳳禾落筆如有神，一筆筆把記憶中的畫面描繪到紙上，“不看的仔細一些，怎麽能還原出最真實的場景？”
“你一個小姑娘……”淩見徹聲音有氣無力。
“我是大夫，初學針灸之時，師父常帶我到戰場上去看屍首，教我認穴位，哪個地方是我沒看過的？”
淩見徹：“……”那位於神醫也是一位奇人。
鳳禾又淡淡落下一筆。
淩見徹轉過身去，徹底沒眼看了。
因為他發現她竟然在著重把隸王某個部位畫得惟妙惟肖！
鳳禾瞥了一眼他紅彤彤的耳尖，唇邊有笑意暈染開。
淩見徹背對著她，揉了下耳朵。
鳳禾將一幅圖畫完，又接連畫了幾幅，畫上的人不曾變過，只有動作和神態一直在變，像是一幅幅連環畫，她畫完最後一筆，滿意的勾起唇角，收了筆，“好了。”
淩見徹回頭，猝不及防地看到完整的畫面。
鳳禾將三名姬妾的面容都畫得很模糊，只將隸王一人畫得格外清晰，大腹翩翩，神態放浪，幾乎是栩栩如生，明眼人一眼就能認出是他，連背景裏的景致都跟隸王府一模一樣，任誰都能看出這是真實的場景，尤其是了解隸王的人。
畫的還挺有意境，就是沖擊力很強。
淩見徹挪開覆雜的目光，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一聲。
“我聽說按照大彧習俗，不少人家裏都放著避火圖，這個用來做避火圖就不錯。”鳳禾逗他，“用不用我畫一幅給你拿回去？”
“不必了。”淩見徹回答得尤為急切，他可不想睜開眼睛就看到隸王那張面目可憎的臉，還不夠倒胃口的。
鳳禾見他對自己的‘畫作’確實不感興趣，暫時放過了他，將畫吹幹卷了起來。
“你剛才讓我幫忙，是跟這幾幅畫有關？”
鳳禾點點頭，把畫軸交給他，“你想個法子，幫我把畫散播出去，越多的人看到越好。”
淩見徹福至心靈，輕輕挑了下眉，“剛才的情景只有你看到，你就不怕隸王知道是你畫的？”
“梁子早就結下了，現在息事寧人也晚了。”鳳禾收拾著桌上的筆墨，“別人欺負你，你得次次打回去，這樣別人才不敢再惹你，一味的忍耐是無用的。”
“隸王若是向聖上告禦狀呢？”
“他沒有證據。”鳳禾嘴角緩慢地揚起，“別忘了我是大字不識一個的郯陰王女，連字都不認識，何況是作畫呢？何況他也沒有臉將此事說出去，如果他敢到陛下面前承認畫中的人是他，估計他還得被關半年禁閉。”
淩見徹笑了起來，拿著畫軸往外走，“行，保證給你辦妥。”
鳳禾目送著他走遠。
淩見徹走過曲折的游廊，回眸望去。
鳳禾倚在門邊，微風拂動著她的裙擺，聘聘婷婷，像春風在水面上暈染開的波紋，撩動人的心弦。
他彎唇笑了笑，眼中有笑意逐漸蔓延。
夜裏，鳳禾坐在桌前烹茶，這是教習嬤嬤剛教給她的。
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，教習嬤嬤見她乖巧懂事，已經和顏悅色了不少，依舊保持著每一旬來兩次的習慣，基本傾囊相授，鳳禾所獲頗多。
青古嘰嘰喳喳的從外面跑進來，“小姐，奴婢聽說王上允許我們回郯陰，是真的嗎？”
鳳禾倒出過濾的茶渣，擡眸看了她一眼，“你想回去？”
青古歪著腦袋想了想。
“其實也沒有那麽想回去。”
“奴婢是孤兒，當年是在郯陰和大彧的交界處被帶回去的，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大彧人還是郯陰人，沒有思念故土一說，若是讓奴婢選，奴婢還是喜歡大彧，綠雲姐姐對奴婢好，府內清靜，好吃的也多，奴婢已經適應這裏的生活了，就是外面總有人欺負咱們，所以奴婢還是聽小姐的。”
鳳禾看著沸騰的茶水，微微出神。
在大彧的日子整天危險重重，按理說她應該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，只是不知為何，每當提起離開，她心中就泛起絲絲不舍。
她腦海裏浮現淩見徹那日說的話，微微垂了垂眸。
“……我還沒想好。”
青古嘻嘻笑了，“那小姐慢慢想，奴婢都聽小姐的。”
鳳禾抿了口茶水，心中糾結。
郯陰使臣即將離去，她必須得在這幾日作出決定。
*
清晨陽光明媚，鳳禾見天氣好，把草藥拿出去晾曬。
淩見徹從外面走進來，清朗的笑了一聲：“外面都快鬧翻天了，你竟然還在曬這堆草。”
“這是藥草。”鳳禾糾正，把藥草在簸萁裏鋪展開來，“外面鬧什麽？”
“你那幅‘避火圖’啊。”淩見徹走近，聞到了撲鼻的藥草香。
“……嗯？”鳳禾擡頭看他，“避火圖？”
“是你給我的靈感。”淩見徹朝她眨了眨眼睛，“時人確實常拿此類圖樣做避火圖，既然你讓我散布出去，我就讓人連夜趕制了一批依照你那幾幅畫所繪制的避火圖，今早已經都分發出去了。”
“沒想到你這避火圖十分受歡迎，短短兩日就傳遍了京城，大家討論的熱火朝天，有不少人認出畫上的人是隸王，老百姓一聽是個王爺，都覺得皇子龍孫避火的功效必然更強，紛紛買回去貼到大梁上。”
“現在不少人知道賣這個掙錢，都依樣畫葫蘆，開始賣隸王的避火圖呢。”
鳳禾：“……”
她發現無論什麽事交給淩見徹做，都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。
“那我親手畫的那幾幅呢？”
淩見徹風輕雲淡說：“扔太子門前了。”
鳳禾：“……”好一招借刀殺人。
本來隸王只會懷疑她，現在隸王恐怕連太子都懷疑上了。
畢竟太子能在淩府安插眼線，就未必沒在他府上安插眼線，就算有人偷看到那一幕也不足為奇。
兩人本就鬥得不可開交，之前太子剛害得隸王被軟禁，隸王心裏估計窩著火，等隸王能從府裏出來，定然第一個找太子算賬。
且讓他們狗咬狗去吧。
“不過……”淩見徹壓低聲音，吞吞吐吐道：“我怎麽聽說隸王連召數名太醫去王府，好像是不舉了？”
鳳禾面色不變，只輕輕勾了勾唇角。
淩見徹額頭一跳，“真是你做的？”
“我是為他好。”鳳禾將藥草分門別類的放好，聲音徐徐道：“他身材臃腫、暴躁易怒，正是體虛之癥，這種情況不宜床事過多，我是在幫他節制養生，半年後他自行就能恢覆。”
“……”淩見徹沈默，又沈默，最後憋出一句，“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能不能不要張嘴‘床事’閉嘴‘節制’的。”
聽得他一個大男人都害臊了！
鳳禾抖了抖簸萁，把藥草裏的廢料挑出來，“我是小姑娘，也是大夫。”
淩見徹微怔，下意識看向她。
她眼神專註，額頭上帶著薄薄的汗，身上穿著舒服的棉布裙，袖子擼起，露出細白的皓腕，清晨澄澈的光籠在她身上，明明是最簡單的穿戴，卻比往常更清麗柔媚，如潺潺泉水中鉆出水面的荷花，沾著晶瑩水珠，亭亭玉立。
周遭彌漫著淡淡藥香，不同於其他女子身上香氣馥郁的甜蜜味道，稍微帶一點苦澀，卻別有一番韻味。
淩見徹心底泛起一陣綿綿的軟。
的確是他狹隘了。
她是能救人性命的大夫，不能用世俗把她圈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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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禾回到府裏, 思緒還有些混亂。
青古走過來，神神秘秘道：“小姐，剛才伊爾瑪來過。”
鳳禾眉心微蹙, “她來做什麽？”
“她說有關於羿旌和朵蘭塔的消息要告訴你。”
鳳禾腳步頓住, “她現在在何處？”
“伊爾瑪已經回去了，她說你如果想知道, 就去隸王府後院找她，她還說她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, 過時不候。”青古提起此事還有些忿忿不平, 伊爾瑪的語氣實在是算不上恭敬, 如果不是知道王女心中惦念羿旌和朵蘭塔, 她都不想幫她傳話了。
鳳禾低頭沈吟, 這很有可能是個陷阱, 畢竟隸王此次遭殃, 可能心頭餘怒未消, 正想找個人發洩怒火, 可事關羿旌和朵蘭塔……伊爾瑪畢竟是史爾的妹妹，郯陰的使臣來大彧後很有可能見過她, 說不定還偷偷給她傳遞了消息。
她猶豫了一下，吩咐青古：“我現在前往隸王府，你去找淩三公子，告訴他若是我酉時還未回來，就讓他去隸王府接我。”
“是。”
鳳禾心裏打定了主意, 沒有再猶豫, 去屋裏拿上各式藥粉, 小心翼翼地藏到袖子裏，然後轉身上了馬車。
她必須走這一趟, 就算是陷阱她也得去，不過想來不會太危險，畢竟隸王現在處在風口浪尖上，他應該不敢鬧事，這個時候他若再闖出禍事，只怕惠帝更不會輕饒他。
馬車搖搖晃晃地來到隸王府後院，鳳禾下了馬車，果真看到伊爾瑪等在後門口。
伊爾瑪身上穿著櫻草色的輕薄紗衣，臉上塗著緋紅的胭脂，口脂抹的很厚，看到她走下來，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角。
鳳禾懶得與她客套，直言道：“你有什麽想說的？”
“你果真關心羿旌和朵蘭塔，他們就是你的死穴。”伊爾瑪眸色冰冷，眼中射出陰毒的光，“枉史爾阿兄心悅於你，不惜把我留下做質女，也要換你回郯陰。”
鳳禾神色微動，原來史爾要送來做質女的妹妹就是伊爾瑪。
伊爾瑪來大彧後一直隱瞞身份暗中行事，如果她變為質女，時時刻刻被眾人盯著，恐怕行事就難以像現在這樣方便了，而且她這段時間的努力都會毀於一旦。
她在隸王府潛伏這麽久，一定不希望身份曝光，不然不好向隸王交代，以隸王的性子，一定會報覆於她，屆時她的日子只會更難捱。
“史爾這樣對你，你還一心向著他？”鳳禾覺得難以理解。
“你懂什麽！我是奴隸所生，生來就被父親厭棄，父親視我為恥辱，族人把我當牲畜，我從小在羊堆裏長大，有次跟著羊羔跑去喝奶，被母羊所傷，若非阿兄回部落探望時發現了我，我恐怕已經沒了，是他把我帶回去，給我找了大夫。”伊爾瑪目光直直地看向鳳禾，堅定又執著，“沒有阿兄我活不到今日，他要我的命都可以拿去。”
鳳禾心下一嘆。
難怪史爾會把伊爾瑪送來大彧，這樣的忠心恐怕沒有第二個人能辦到。
她雖然不認同伊爾瑪，但也能夠理解，長時間身處黑暗的人忽然間見到了光，就像看到了神明，會希望光一直落到自己身上。
“說吧，羿旌和朵蘭塔有什麽消息？”
伊爾瑪引著鳳禾往裏走，“邊走邊說。”
鳳禾站著沒動。
伊爾瑪雙手抱胸靠到門上，“我有東西要給你看，你既然來都來了，總不想白走一趟吧？我如果想害你，現在綁你進去也是一樣的。”
鳳禾眸色流轉，擡腳走了進去，綠雲想跟在她身後，被伊爾瑪擋在了門外。
“閑雜人等不能進王府，只能你一個人進去。”
鳳禾輕輕摸了一下藏在袖口裏的匕首和藥粉，對綠雲點了點頭。
伊爾瑪這次沒有再拖延，當真邊走邊說了起來，“阿滕羿旌不日將成婚。”
鳳禾一怔，下意識問：“和誰成婚？”
伊爾瑪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，輕輕吐出三個字，“朵蘭塔。”
鳳禾恍惚了一下，羿旌和朵蘭塔成婚？
她有些驚訝，又有些好奇。
他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，幾乎每天都會見面，朵蘭塔或許有幾分喜歡羿旌，但她不覺得這份喜歡足以讓朵蘭塔背叛她，所以她一直對當初的事抱有疑慮，她相信朵蘭塔，多年的相處不是假的，那是她當做親姐妹一樣的姑娘。
不過他們怎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成婚？老阿滕王才剛剛過世，就算郯陰風俗裏無需避諱那麽多，他們也不會如此急迫，非要挑這樣的日子，除非是史爾逼著他們這樣做，只要羿旌成婚，他才有理由把羿旌送回原部落去，按照郯陰的規矩，王子只有成婚才能離開王庭自立門戶。
不管怎麽樣，羿旌和朵蘭塔如果是自願結成眷侶，她一定會祝福他們。
伊爾瑪像看笑話一樣，幸災樂禍的笑了一聲：“被好朋友和愛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？虧你還如此關心他們。”
“……”鳳禾壓下心中的情緒，意興闌珊的解釋了一句，“他們沒有背叛我。”
伊爾瑪根本不信，只當她是在強撐。
鳳禾懶得跟她解釋，趁機問：“你怎麽會在隸王府？”
伊爾瑪冷哼， “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？”
“既然你不肯說，不如我自己來猜猜，是趙利死前給你寫過引薦信，或者給過你什麽信物吧？”
伊爾瑪面色一變，鳳禾知道自己猜對了，這也是她冒險前來的原因之一，她想問個清楚。
“當初趙利之所以知道那些粉末無毒，是你出賣了我？”
伊爾瑪目光輕蔑，“是又如何？”
鳳禾心裏道了一聲‘果然’，這就難怪大火那夜伊爾瑪能平安無事，是伊爾瑪把真相告訴了趙利，作為交換，趙利給她寫了引薦信或信物，從而換來她進隸王府的機會。
“你想要害我，何必牽連其他人？”鳳禾想起那些無辜慘死的婢女，仍覺得心頭火起，那場火燒的慘烈，她一定要追查到真兇，給那些枉死的人一個交代。
伊爾瑪神色黯然了一瞬，惱怒道：“我怎麽知道趙利想要刺殺你們？當初他按照我的要求給了我引薦信，只告訴我夜裏不要待在驛站，我哪知道那個瘋子竟然是想殺人？若非他看我有兩分姿色，想要把我獻給他主子討賞，恐怕那夜連我都要遭殃！”
她想起此事仍然心有餘悸，惱羞成怒和害怕的樣子不像作假。
鳳禾輕輕瞇了瞇眼睛，繼續往下試探，“趙利的主子是隸王？”
如果趙利的主子是隸王，那麽當初想要刺殺她的幕後主使就很有可能是隸王。
伊爾瑪沒有回答，帶著鳳禾左拐右拐，來到一處大殿門前。
伊爾瑪倏爾壓低聲音，“阿緹雅，知道我為什麽恨你嗎？”
“為什麽？”鳳禾其實也很好奇她為什麽要處處針對自己。
“阿滕史爾是我心中的塔爾天神，我的天神喜歡你，你卻對他不屑一顧。”伊爾瑪一把將鳳禾推進了屋內，將房門緊緊鎖上，“你褻瀆了我的天神。”
鳳禾用力推門，可伊爾瑪在外面把門徹底鎖上了，她拍了兩下門扉，外面只傳來伊爾瑪走遠的腳步聲。
她皺了皺眉，努力鎮定下來，環顧四周，發現這裏是一間臥房，屋內裝飾的極為奢華，畫棟飛甍，金器擺件到處可見，看樣子是府裏的正殿，應該是隸王的寢殿。
外間傳來嬉鬧的聲響，嬌笑聲不絕於耳。
鳳禾握著匕首一步步走近，金色的珠簾後面，是隸王和三名姬妾嬉戲的身影，衣衫半露，極盡驕奢淫逸。
隸王擁著懷中不著寸縷的美人，瞥她一眼，聲音愉悅道：“王女來了？”
鳳禾冷冰冰的看著眼前荒淫無恥的畫面，感到一陣作嘔，“王爺意欲何為？”
隸王掃了一眼她手裏的匕首，想起戲樓那夜的一幕，冷嗤一聲，陰陽怪氣道：“王女矜貴，我自是不敢碰，免得王女也給我一刀。”
鳳禾晾他也不敢，不然她不會冒險來這一趟。
隸王上次才因為此事被訓斥過，最近他剛得罪了惠帝，自是得夾緊尾巴做人。
經過戲樓一事，隸王知道她不是忍氣吞聲的人，如果敢動她，這件事就一定會鬧大，所以他有賊心沒賊膽。
鳳禾再次質問：“你想如何？”
隸王抱著懷中女子狠狠親了一口，露出色欲熏天之相。
他不懷好意的看向鳳禾，荒淫無恥道：“本王正享受人間極樂事，不忍王女閨中寂寞，特邀王女前來觀賞。”
鳳禾：“……”
感情隸王費盡心機把她關到這裏，就是為了讓她看一場活春宮？
這位王爺可真是個腦回路清奇的絕世奇葩！
就他這樣還想鬥得過太子？等下輩子吧！
隸王得意的揚起嘴角，自以為自己想到了一個絕世好主意，脫掉衣物，露出赤裸臃腫的身軀，再也不見了在外面的體面模樣，跟三名姬妾廝混起來，將醜態展露無遺。
他在外面裝的謙厚有禮，私下一看就是個會享受的酒池肉林之輩，那三名姬妾當中，一名姬妾手彈琵琶，一名姬妾服侍隸王，還有一名姬妾給隸王餵酒，畫面淫靡奢侈。
鳳禾哂笑，心裏的緊繃感松懈下來。
她始終沒進裏間，就站在隔間的珠簾後面，隨便找了張桃木椅坐下，反正一時半會也出不去，她靠到窗邊，抓了把炒熟的榛子，邊吃邊看。
畢竟隸王非要邀請她觀賞，她也不好辜負他的‘好意’。
隸王興致正濃，邊撫摸著身下女子的嬌軀，邊目光熱辣的盯著鳳禾，就仿佛他身下的女子是鳳禾一樣，他色瞇瞇的目光裏飽含情欲，大膽又放肆，無恥到了極點。
他心中暢快的想，他就是要當著鳳禾的面極盡荒□□欲之事，將她意淫成身下女子，借此來滿足他心裏卑劣的欲念，還能趁機侮辱鳳禾，一般未出閣的女子經過這樣的事，恐怕得羞憤的投井了。
隸王越想越興奮，呼吸加重，呼哧呼哧的喘著氣，手下的動作也愈發粗暴，引得姬妾們嗚嗚咽咽的叫著。
鳳禾悠悠看著他，突然腦袋一歪、嘴一斜，兩只眼睛往上翻，朝他做了個鬼臉。
隸王嚇得一個機靈，差點萎靡不振。
鳳禾像看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，張揚的笑了起來，邊笑邊拍桌子。
隸王被她笑得又嚇了一跳，身體止不住的顫了一下。
怎麽跟他想的不一樣？
他用一雙充滿情欲的眼睛盯著鳳禾瞧，鳳禾也盯著他看，還看的細致，看得滿眼含笑，將他全身上下每一處都沒有放過。
隸王心裏疑惑不解。
她們這些未出閣的女兒家，遇到這種事難道不該啼哭不止，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嗎？
本來鳳禾越哭他只會越興奮，偏偏她一個眼淚都沒掉，不但沒掉，她還在笑！
鳳禾目光如炬的盯著他全身上下仔細的看，眼神肆無忌憚，目光裏摻雜著兩份探究，仿佛將他當作桌上的擺件，盯著琢磨來琢磨去，好像極有趣一樣。
隸王背脊發涼，不自覺想起她那夜捅梁升時含笑的模樣，汗毛都豎了起來。
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籠中被戲耍的鴨子，而鳳禾就是外面鼓掌叫好的看客，而她這個看客竟然還不用付銀子！
隸王什麽意淫的心思都沒有了，他惱怒的不再看她，拽過屏風遮擋了一下，背對著鳳禾，朝身下的姬妾發威，逼得姬妾浪聲連連。
鳳禾趁著他收回目光，手指輕輕一動，一包藥粉不動聲色的撒進香爐中，她推開窗戶，微風將香氣吹向隸王，隸王正在興頭上，香氣裏的一點點差別沒有引起他絲毫註意。
鳳禾掀起嘴角，又看了兩眼，唇角的弧度俞大，如果不是隸王長得實在太難看，她恐怕還能看得津津有味。
窗旁忽然傳來輕微的敲擊聲，三下重兩聲輕，她扭頭看去，淩見徹出現在窗外，微微彎著腰。
周圍的守衛早就不知道哪裏去了，空曠的庭院裏靜悄悄的。
“怎麽這麽快就來了？”
她語氣閑適的仿佛在自家門口遇到他一樣。
淩見徹一言難盡的望著她，“……你還挺悠閑。”
他得知消息就火急火燎的趕過來，根本等不到酉時，他忙得一頭汗，結果她坐在這裏吃榛子。
他都有點懷疑是自己小題大做了。
屋內的嬌聲浪語傳出來，淩見徹難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屋內的情形，吃了一驚，怎麽也沒想到隸王荒淫到如此地步，飛快收回目光。
他臉色難看起來，催促道：“趕緊出來。”
鳳禾紅唇輕啟，目光依舊落在隸王身上：“我還沒看夠。”
淩見徹：“……”
淩見徹：“？？？”
鳳禾看著隸王，目光極其專註，仿佛要將他的每一個表情和神態都記下來一般。
淩見徹沒好氣的捂住她的眼睛，“不許看！”
鳳禾坐著沒動，只輕輕彎了彎唇，“見徹公子好生霸道。”
淩見徹目光落到她嬌艷的紅唇上，聽著屋內的鶯聲燕語，耳朵窘迫的紅了起來，“不準說話！”
鳳禾：“……”
她掰下淩見徹的手，見香爐裏的藥粉已經燃的差不多了，沒留下證據，才說：“走吧。”
淩見徹兩只手一擡，掐著她的腰，努力忽略手上柔軟的觸感，輕輕松松把她從窗戶抱了出去，沒有驚動屋內鬧得正歡的隸王和三名姬妾。
琵琶聲咿咿呀呀的從屋裏傳出來，屋中的四個人仍沈浸在享樂窩裏。
鳳禾站穩後，看了一眼淩見徹的胳膊，由衷誇道：“你這胳膊真壯實。”
恐怕單手就能把她拎出來。
淩見徹一副被占了便宜的良家婦女樣，憋紅了一張俊臉，“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女子？”
鳳禾不解，“什麽樣的女子？”
“膽大。”淩見徹不輕不重的瞥了她一眼，慢吞吞吐出兩個字，“好色。”
鳳禾：“……”
鳳禾原本以為兩人得翻墻出去，沒想到淩見徹帶著她從後院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，門口還有人給他們把門。
鳳禾跟著他邁出王府，搖頭嘖嘖了兩聲：“看來不止太子在將軍府有眼線，你在很多地方也有眼線。”
能在隸王府裏來去自如，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。
淩見徹無聲默認了，把她扶上了馬車。
兩人鉆進馬車裏，淩見徹掀著衣擺坐下，“說吧，隸王府有什麽魅力能讓你明知道是龍潭虎穴也要進。”
“有人說知道我那兩位朋友的消息，我就想來看看。”
淩見徹沒有再多問，只道：“下次有事先跟我說，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，不要一個人冒險。”
鳳禾扭開頭，“我一個人習慣了，不習慣跟別人商量。”
淩見徹把她的腦袋掰回來，“那就從現在開始習慣。”
他頓了頓又說：“我也會習慣的。”
鳳禾臉頰發燙，唇角不自覺彎了起來，抿唇‘哦’了一聲。
天色將黑，路上都是歸家的行人。
路邊攤上亮著燈籠，煙火氣滾滾而來。
鳳禾掀開車簾看了看，聞到食物誘人的香氣，忍不住覺得有些饑腸轆轆，她轉頭瞥向淩見徹，用眼神無聲的表達自己餓了。
淩見徹無奈的叫停馬車，帶著她去了附近的何記湯餅鋪。
鳳禾嘻嘻笑了一下，跟著他下了馬車。
煙火氣撲面而來，讓她忘記了剛才那座富麗堂皇的臥房裏致悶的氣息，心情變好起來。
這家湯餅鋪是京城裏的老字號，湯餅鮮香味十足，屋裏已經坐滿了人，鳳禾和淩見徹若是再晚來一步，估計就沒有位置了。
鳳禾吃了口湯餅，又捧著碗喝了口湯，心滿意足地舒了一口氣。
兩人安靜吃了一會兒，只覺得通體舒暢。
鳳禾想起正事，“你說……當初想要刺殺我的人，有沒有可能是隸王？”
淩見徹咬了口餅，擡起頭，“為什麽覺得是他？”
鳳禾話到嘴邊，聲音滯了一下，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。
伊爾瑪是郯陰人，她潛伏在隸王府，要做的事必然會傷害到大彧。
淩見徹是大彧人，他如果知道伊爾瑪是奸細，一定會找機會鏟除掉伊爾瑪這個隱患。
她要把伊爾瑪的事說給淩見徹聽嗎？
鳳禾忽然發現她和淩見徹之間橫亙著無法跨越的鴻溝，他們身處大彧和郯陰兩個陣營，這是從他們出生那天起就註定的，如果兩國相安無事還好，一旦發生戰事，他們就是敵對方。
而她兩方都不願意傷害，她夾在兩方之間，在大彧和郯陰都是生活過，知道最無辜的就是百姓，百姓總會在年節時向神明祈求平安，而一旦燃起烽火就不可能再有平安。
淩見徹瞥了她一眼，淡淡開口：“長兄曾說過，那場大火裏除了你和青古之外，還有三名婢女幸存，但入京之後她們就不見了蹤影。”
“趙利如果想要刺殺你，一路上有很多機會，不必等到臨近京城才動手，恐怕是你身上有令他忌憚的東西，他才一直不敢動手，可那樣東西在你入京前消失了。”
“那就說明很有可能是你身邊的人出了問題，因為你們已經平安抵達京城，那個人沒有後顧之憂，就出賣你換來對她更重要的東西。”
“如果我猜的沒錯，你今天去見的就是那個人，她現在就在隸王府裏。”
鳳禾發現她的心事在淩見徹面前永遠都藏不住，他太過聰明，輕而易舉就能從蛛絲馬跡裏猜的八九不離十。
鳳禾無奈，既然淩見徹都猜到了，她再隱瞞下去也沒有意義，就把關於伊爾瑪的事說了出來，不過沒說具體是誰，反正伊爾瑪在隸王府肯定用的是假身份。
淩見徹聽後，沈吟片刻，“你覺得趙利是隸王的人，所以他才能把伊爾瑪送進隸王府，對麽？”
鳳禾點點頭，“可這又解釋不通，我進京之前跟隸王無冤無仇，連見都不曾見過，他為什麽要害我？”
“趙利給伊爾瑪寫了引薦信，這點應該是真的，但隸王是趙利主子這件事卻未必。”淩見徹分析道：“伊爾瑪是郯陰人，就算趙利不知道伊爾瑪的真實身份，只把她當做一名普通的婢女，但她依舊是郯陰人，如果你是趙利的主子，你會把她留在身邊嗎？”
鳳禾搖頭，“‘非我族類，其心必異’，伊爾瑪就算有趙利的引薦，趙利的主子也未必會信任她，何況趙利已經死了，這份信任只會更少，誰知道趙利是在什麽情況下寫的引薦信？”
“對。”淩見徹點頭，“照你所說伊爾瑪應該有幾分姿色，美人難得，棄之可惜，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伊爾瑪安插到別府做眼線，既能為他所用，也能以防萬一，就算伊爾瑪懷有異心也害不到他。”
鳳禾驚訝，“你是說……是幕後主使之人把伊爾瑪送進隸王府做奸細？”
淩見徹頷首，“很有這個可能，至於趙利的主子究竟是誰，就要好好查探一番了。”
鳳禾眼睛一亮，“跟著伊爾瑪或許能查到線索。”
淩見徹笑了一下，“我也是這麽想的。”
鳳禾安下心來，繼續吃熱乎乎的湯餅。
淩見徹拿起茶壺給她添茶水，“對了，我還不曾問過，你在郯陰叫什麽名字？”
“阿緹雅。”鳳禾眉眼彎彎，“好聽嗎？”
“阿緹雅……”淩見徹摸了摸下巴，眼睛一轉，“炎河的同伴好像還沒有取名字……”
鳳禾眼睛瞪圓，舉起湯勺，“你敢給它起這個名字試試……”
淩見徹難以抑制的笑了起來，“你就一湯勺砸死我？”
鳳禾：“……”不要小瞧湯勺好麽！
兩人吃飽喝足，在街上逛了一圈才歸家，鳳禾回了府裏，淩見徹長腿一邁跨進門檻，也跟了進來。
鳳禾已經習慣他在自己府中自由來去，沒有管他，自顧自去了書房。
她踮起腳尖，把書架上的空白畫卷拿了下來。
淩見徹在書房裏轉了轉，環顧一周，回頭道：“你要作畫？”
鳳禾輕輕點了點頭，把畫卷鋪到桌子上，“你今日不忙？”
“不忙，忙也不走。”淩見徹拿起墨條幫她磨墨，饒有興趣道：“‘目不識丁’的王女殿下要作畫，這可是個新鮮事，我這個紈絝得好好看看。”
鳳禾用鎮尺把畫卷壓住，想起當初自己假裝連字都不認識的事，就忍不住失笑，“你確定要看？那你得幫我做件事。”
“行。”淩見徹從善如流的應下來，連問都沒問是什麽事。
鳳禾莞爾，提筆蘸墨，微微提起衣袖，開始在畫卷上作畫。
淩見徹意味盎然的看著，見她在白色的紙張上寥寥幾筆就勾勒出畫中情景，一看就是精於畫技的。
淩見徹看了一會兒卻逐漸變了臉色，“你這畫的是……”
鳳禾嘴角輕揚，手上動作不停，在白紙上畫下婀娜的曲線，她剛才在隸王府所看到的畫面很快躍然紙上，活脫脫一幅春宮圖。
淩見徹嘴角抽搐，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，不可思議問：“你剛才看的那麽認真，就是為了畫下來？”
鳳禾落筆如有神，一筆筆把記憶中的畫面描繪到紙上，“不看的仔細一些，怎麽能還原出最真實的場景？”
“你一個小姑娘……”淩見徹聲音有氣無力。
“我是大夫，初學針灸之時，師父常帶我到戰場上去看屍首，教我認穴位，哪個地方是我沒看過的？”
淩見徹：“……”那位於神醫也是一位奇人。
鳳禾又淡淡落下一筆。
淩見徹轉過身去，徹底沒眼看了。
因為他發現她竟然在著重把隸王某個部位畫得惟妙惟肖！
鳳禾瞥了一眼他紅彤彤的耳尖，唇邊有笑意暈染開。
淩見徹背對著她，揉了下耳朵。
鳳禾將一幅圖畫完，又接連畫了幾幅，畫上的人不曾變過，只有動作和神態一直在變，像是一幅幅連環畫，她畫完最後一筆，滿意的勾起唇角，收了筆，“好了。”
淩見徹回頭，猝不及防地看到完整的畫面。
鳳禾將三名姬妾的面容都畫得很模糊，只將隸王一人畫得格外清晰，大腹翩翩，神態放浪，幾乎是栩栩如生，明眼人一眼就能認出是他，連背景裏的景致都跟隸王府一模一樣，任誰都能看出這是真實的場景，尤其是了解隸王的人。
畫的還挺有意境，就是沖擊力很強。
淩見徹挪開覆雜的目光，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一聲。
“我聽說按照大彧習俗，不少人家裏都放著避火圖，這個用來做避火圖就不錯。”鳳禾逗他，“用不用我畫一幅給你拿回去？”
“不必了。”淩見徹回答得尤為急切，他可不想睜開眼睛就看到隸王那張面目可憎的臉，還不夠倒胃口的。
鳳禾見他對自己的‘畫作’確實不感興趣，暫時放過了他，將畫吹幹卷了起來。
“你剛才讓我幫忙，是跟這幾幅畫有關？”
鳳禾點點頭，把畫軸交給他，“你想個法子，幫我把畫散播出去，越多的人看到越好。”
淩見徹福至心靈，輕輕挑了下眉，“剛才的情景只有你看到，你就不怕隸王知道是你畫的？”
“梁子早就結下了，現在息事寧人也晚了。”鳳禾收拾著桌上的筆墨，“別人欺負你，你得次次打回去，這樣別人才不敢再惹你，一味的忍耐是無用的。”
“隸王若是向聖上告禦狀呢？”
“他沒有證據。”鳳禾嘴角緩慢地揚起，“別忘了我是大字不識一個的郯陰王女，連字都不認識，何況是作畫呢？何況他也沒有臉將此事說出去，如果他敢到陛下面前承認畫中的人是他，估計他還得被關半年禁閉。”
淩見徹笑了起來，拿著畫軸往外走，“行，保證給你辦妥。”
鳳禾目送著他走遠。
淩見徹走過曲折的游廊，回眸望去。
鳳禾倚在門邊，微風拂動著她的裙擺，聘聘婷婷，像春風在水面上暈染開的波紋，撩動人的心弦。
他彎唇笑了笑，眼中有笑意逐漸蔓延。
夜裏，鳳禾坐在桌前烹茶，這是教習嬤嬤剛教給她的。
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，教習嬤嬤見她乖巧懂事，已經和顏悅色了不少，依舊保持著每一旬來兩次的習慣，基本傾囊相授，鳳禾所獲頗多。
青古嘰嘰喳喳的從外面跑進來，“小姐，奴婢聽說王上允許我們回郯陰，是真的嗎？”
鳳禾倒出過濾的茶渣，擡眸看了她一眼，“你想回去？”
青古歪著腦袋想了想。
“其實也沒有那麽想回去。”
“奴婢是孤兒，當年是在郯陰和大彧的交界處被帶回去的，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大彧人還是郯陰人，沒有思念故土一說，若是讓奴婢選，奴婢還是喜歡大彧，綠雲姐姐對奴婢好，府內清靜，好吃的也多，奴婢已經適應這裏的生活了，就是外面總有人欺負咱們，所以奴婢還是聽小姐的。”
鳳禾看著沸騰的茶水，微微出神。
在大彧的日子整天危險重重，按理說她應該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，只是不知為何，每當提起離開，她心中就泛起絲絲不舍。
她腦海裏浮現淩見徹那日說的話，微微垂了垂眸。
“……我還沒想好。”
青古嘻嘻笑了，“那小姐慢慢想，奴婢都聽小姐的。”
鳳禾抿了口茶水，心中糾結。
郯陰使臣即將離去，她必須得在這幾日作出決定。
*
清晨陽光明媚，鳳禾見天氣好，把草藥拿出去晾曬。
淩見徹從外面走進來，清朗的笑了一聲：“外面都快鬧翻天了，你竟然還在曬這堆草。”
“這是藥草。”鳳禾糾正，把藥草在簸萁裏鋪展開來，“外面鬧什麽？”
“你那幅‘避火圖’啊。”淩見徹走近，聞到了撲鼻的藥草香。
“……嗯？”鳳禾擡頭看他，“避火圖？”
“是你給我的靈感。”淩見徹朝她眨了眨眼睛，“時人確實常拿此類圖樣做避火圖，既然你讓我散布出去，我就讓人連夜趕制了一批依照你那幾幅畫所繪制的避火圖，今早已經都分發出去了。”
“沒想到你這避火圖十分受歡迎，短短兩日就傳遍了京城，大家討論的熱火朝天，有不少人認出畫上的人是隸王，老百姓一聽是個王爺，都覺得皇子龍孫避火的功效必然更強，紛紛買回去貼到大梁上。”
“現在不少人知道賣這個掙錢，都依樣畫葫蘆，開始賣隸王的避火圖呢。”
鳳禾：“……”
她發現無論什麽事交給淩見徹做，都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。
“那我親手畫的那幾幅呢？”
淩見徹風輕雲淡說：“扔太子門前了。”
鳳禾：“……”好一招借刀殺人。
本來隸王只會懷疑她，現在隸王恐怕連太子都懷疑上了。
畢竟太子能在淩府安插眼線，就未必沒在他府上安插眼線，就算有人偷看到那一幕也不足為奇。
兩人本就鬥得不可開交，之前太子剛害得隸王被軟禁，隸王心裏估計窩著火，等隸王能從府裏出來，定然第一個找太子算賬。
且讓他們狗咬狗去吧。
“不過……”淩見徹壓低聲音，吞吞吐吐道：“我怎麽聽說隸王連召數名太醫去王府，好像是不舉了？”
鳳禾面色不變，只輕輕勾了勾唇角。
淩見徹額頭一跳，“真是你做的？”
“我是為他好。”鳳禾將藥草分門別類的放好，聲音徐徐道：“他身材臃腫、暴躁易怒，正是體虛之癥，這種情況不宜床事過多，我是在幫他節制養生，半年後他自行就能恢覆。”
“……”淩見徹沈默，又沈默，最後憋出一句，“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能不能不要張嘴‘床事’閉嘴‘節制’的。”
聽得他一個大男人都害臊了！
鳳禾抖了抖簸萁，把藥草裏的廢料挑出來，“我是小姑娘，也是大夫。”
淩見徹微怔，下意識看向她。
她眼神專註，額頭上帶著薄薄的汗，身上穿著舒服的棉布裙，袖子擼起，露出細白的皓腕，清晨澄澈的光籠在她身上，明明是最簡單的穿戴，卻比往常更清麗柔媚，如潺潺泉水中鉆出水面的荷花，沾著晶瑩水珠，亭亭玉立。
周遭彌漫著淡淡藥香，不同於其他女子身上香氣馥郁的甜蜜味道，稍微帶一點苦澀，卻別有一番韻味。
淩見徹心底泛起一陣綿綿的軟。
的確是他狹隘了。
她是能救人性命的大夫，不能用世俗把她圈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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